2014年4月30日,贵州瓮安四中一名品学兼优的“学霸”和同学打架并失手将其杀害。这起案件轰动一时,凶手陈泗翰出生于1999年,当时是一名刚刚十四岁的初三少年。
一夜之间,光芒四射的少年锒铛入狱,陷入无边的黑暗,用了六年的监狱时光来修炼内心,终于完成自我救赎。
从好学生到杀人犯
陈泗翰是瓮安四中较为出名的学霸,不仅学习好,性格也温柔开朗,很受同学们的欢迎。他和每一个普通的少年一样,梦想着蟾宫折桂,一日看尽长安花。
直到4月30日,一切美好都在此按下暂停键。这天早晨,陈泗翰因为早上忘记吃早饭,就来到学校的食堂排队买早餐。排队时,站在他前面的李某突然踩了他一脚。
李某没有跟他道歉,陈泗翰也没有怎么在意,怎料李某又连续重重地踩他好几下。
这时陈泗翰觉得有些生气,踩一脚也许是因为不小心,可李某这样明显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,便质问李某为什么要踩自己。
李某的反应却十分嚣张,“我就喜欢踩!”他大声地说着,怒目相对。
很明显,这是在挑衅。青春期的孩子血气方刚,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。陈泗翰不甘示弱,和李某扭打在一起。周围的同学劝架也不起效果,最后是食堂的打饭阿姨把双方拉开的。
两人被拉开后便各自继续排队,陈泗翰坐下吃饭时,李某才离开,路过陈泗翰身边时,朝他的碗里吐吐沫,并且颇为无理地要求他放学别走。
还没等到放学,李某就忍不住要来“收拾”陈泗翰。这天的第二节课下课,他带来一帮混混到陈泗翰班门口,把陈泗翰拉走,几个人一起对他拳打脚踢,整个过程持续到十几分钟,好在当时学生多才没有继续下去。
陈泗翰被打得躺在地上,无法起来,李某趾高气昂地俯视着他,问道:“你服不服?”陈泗翰仰着脸,倔强着不愿意回答。十几岁少年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就此服软。
陈泗翰的坚定不屈激怒了李某,对于作为混混头子的他来说,这无疑严重挑衅着他的地位和威严。他当即提出“单杀”的邀请,所谓“单杀”,就是每个人拿一把刀,两个人单独进行搏击。
拿刀,这是这个所谓比赛和“单挑”这一游戏本质上的不同,锋利的武器让生命变得脆弱不堪。也让两个尚在花季的少年,从此万劫不复。
陈泗翰念中学寄宿在大伯家。中午回去时,表哥表姐看到他身上的伤痕,询问他是怎么回事。这时离中考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,陈泗翰再三思考,没有告诉他们真相。
成绩优异的他很可能考上重点中学。即使到了这个时候,也不愿意因为这点“小事”阻碍自己向梦想前进。
即使陈泗翰没有把实情告诉表哥表姐,看着弟弟身上的伤,他们也有些担心,觉得陈泗翰可能是受到了欺负。于是表哥承诺下午去接陈泗翰,让他放学后不要回家,就在学校旁边的奶茶店等着自己去接他。
下午快放学时,陈泗翰的同学也担心他的安全,便往他的口袋里塞进一把卡子刀,让他关键时候防身用。
陈泗翰把刀收好,想要去奶茶店等表哥接自己。可还没等到表哥来,他就被李某一群人拉进一个小巷子。一群人继续对陈泗翰拳脚相向。陈泗翰试图吓唬他们:我表哥五点半就到。
“五点半不到,你就要死。”李某说着,又挥起拳头砸向陈泗翰。可这一次,迎接他的是陈泗翰从口袋里掏出的卡子刀。
他情急之下,直接将刀刃捅进李某的胸口。意识到自己刺人的陈泗翰吓坏了,扭头就要逃跑。怎料,李某身上也带着一把卡子刀,他看见陈泗翰要逃跑,拔刀就刺向陈泗翰的背部。
陈泗翰害怕极了,一心只想着要逃走,丝毫没有顾忌到自己身上的伤口,而李某却依旧不肯放他,穷追不舍。可是胸口的伤让李某失血过多,支撑不住倒在地上。
陈泗翰脑子一片空白,并不知道身后的李某已经倒下。他来到治安亭寻求帮助,这时李某的生命已经危在旦夕。陈泗翰也因为失血过多昏倒在地。
最终,李某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因为心脉受到重大损伤,抢救无效身亡。而浑身是血的陈泗翰在医院醒来见到母亲后,只是魔怔似地喃喃:“妈妈,我不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。”
可毕竟是陈泗翰的失手才让李某重伤身亡,事情发生后不久陈泗翰就被作为凶手抓捕。
因为这样一件事,本该鲜衣怒马迎接高中新生活的十五岁少年进入少管所,开始了长达六年的监狱生活。
灰暗日子里的涅槃重生
从昔日人人羡慕的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一朝沦陷为听起来几乎十恶不赦的“少年杀人犯”,陈泗翰的心理受到很大打击。法院判决下来的时候他浑身瘫软,手抖得甚至没办法按手印,精神上的折磨让他一度沉沦,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此黯然无光,再无翻盘的可能。
“换上囚服,那天很黑,灯是暗的,你懵的,都不知道往哪走。”陈泗翰讲述着自己当年的经历,那种灰暗的心情对他来说始终历历在目。
但从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罪犯身上,可以看到出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——坚强、乐观、勇敢。
在少管所里,陈泗翰从不堪忍受变得逐渐适应。金色的少年再次张开翅膀,用实际行动告诉人们,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。
陈泗翰说,自己在监狱里遇到了很多好人,其中一个就是给自己指明方向的陈警官。
陈警官告诉他,这个刑期很漫长,如果选择浑浑噩噩地度过,那这就是一个刑期。可如果愿意做出一些改变,那么它可能就是一个学期。
陈泗翰一直难以忘怀陈警官对他的谆谆教诲。这句话在冥冥之中改变着他的监狱生活,甚至改变着他的一生。
陈泗翰初中的同学们也对他关怀备至。还在学校时,大家的关系都情同手足。现在陈泗翰出事了,班里的同学们依然时时刻刻挂念着他。
和他要好的同学一封一封地给他寄信,信里饱含着对他的关切和青春的祝福。
“我一直在等你,也会继续给你写信,而你要把这些信都收好……”
“时间又过去这么久,你过得好吗?其实我们知道,不管怎么样,你都会说自己过你很好。就像以前我们被欺负的时候你总是帮我们说话。”
每个同学都还记得他的好。初入少管所的陈泗翰有些自卑,他把这些信件收好,却不敢回信。
“我很想看他们,但又很失落。就是别人已经按部就班地去过自己理想的生活。他们讨论要去哪个学校,你最近在干嘛,我基本上都插不上话。”
陈泗翰落寞地回忆。
同学们的信件渐渐地被积攒到一百多封,这些关爱温暖着他的同时,也在帮助他成长。
“我是一个很幸运的人。一路走来,不管是老师、同学、父母,还是警官,都对我不离不弃。如果没有他们,可能这辈子就完了。”
陈泗翰在身边每一个人的温暖下变得坚强起来。
他自学吉他,萨克斯风格,创办乐队。在少管所的比赛里,他因为演唱筷子兄弟的《父亲》,让无数人为他落泪,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刑法学的大专毕业证书。要知道,在监狱里,能拿到这份证书的名额大概一百个人里只有不到十个。
陈泗翰重拾信心,身上又显现出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。他开始给同学们写回信,告诉他们自己的生活,也昭示着他对自己生活的接受和悦纳。
他依然努力地帮助别人,像曾经那个中学里叱咤风云的学霸一样,成绩优异,又乐于助人。
有一位狱友不识字,陈泗翰背一个月就背完了的监狱规范条例,他却两个月还没有背完,陈泗翰就主动肩负起教他识字的任务。
这名狱友十分努力,甚至有时让陈泗翰都觉得自愧不如。原来在监狱这个黯然无光的地方,依然有人在默默努力着,渴望着更好地生活。狱友的精神不断感化着陈泗翰。
还有一位比陈泗翰小三岁的狱友,全身都是纹身,被判十年。陈泗翰看着他,觉得那还完全是个稚嫩的孩子。他跟男孩讲述自己的经历,告诉他自己怎么熬过那些艰难的岁月,怎么慢慢改变,慢慢成长。年幼的少年在他的鼓励下振作起来,变得成熟,也开始慢慢改变。
“我经历的痛苦,不愿意你也深陷其中”,陈泗翰用实际行动展示着他内心深处的善良与柔软,他希望能通过努力改变自己和身边每一个人的人生。
阴霾笼罩下的坚强人生
2020年8月25日,21岁的陈泗翰因为表现良好,提前十四个月出狱。陈泗翰终于像自己希望的那样,堂堂正正地走出监狱,面对一个崭新的人生。
出狱那天,夏日酷暑未消。烈日炎炎下,陈泗翰的母亲却不愿意去阴凉的地方躲避,坚持站在太阳下等待儿子出来。直到她看到那个阳光下的少年,迎面走来,身上披着一层光。
陈泗翰在监狱的时候,父母每次都要风尘仆仆走九十多公里的路去看他。这时儿子就站在眼前,夫妻俩激动得热泪盈眶。
为了庆祝,家人们还在老家给他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。亲戚们祭拜祖宗,放炮欢呼,给他接风洗尘。他们都觉得,陈泗翰迟到的青春要回来了。
可是生活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顺利,回到社会上依然因为这段灰暗的经历寸步难行。
陈泗翰的父母也是普通的打工人,儿子入狱无疑给他们的家庭造成巨大的打击。为了给儿子赎罪,父母还东拼西凑了十几万赔给李某的家人。
“两个都是受害者,想减轻一点儿子的自责吧。”父母的初衷朴实得让人心疼。
这样一段悲惨经历,给这个家庭的现在和未来都套上沉重的枷锁。那时他的母亲还担心儿子会因为监狱里的生活产生心理阴影,特地给他找来一名心理医生,希望能够帮到陈泗翰。后来才发现,这根本就是多余的。
陈泗翰出人意料地坚强乐观,对事情充满希望。一次节日里,还给母亲买了一束花。小小的举动里,饱含了一个少年最真挚的温柔和善意。
陈泗翰用实际行动说明着自己没关系。他还决定要去北京闯荡,看一看外面的世界。可那也很不容易。“杀人犯”这个标签一直伴着陈泗翰,对他来说,找到一份工作都变得十分困难。
看到儿子陷入窘境,父母决定再一次为陈泗翰申冤。2014年初审时,陈泗翰的母亲曾提出陈泗翰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,但由于案件发生地没有监控摄像头,证据不足,法院二审维持原判。
随着近几年法律的不断完善,对陈泗翰案件的认定可能也会有所变化。在陈泗翰父母的努力下,这一案件再次被推上法庭。
2021年1月25日,陈泗翰的案件委托国内知名法学家进行认证。经过与会专家的认定,陈泗翰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。一家人欣喜若狂。可这依然不能改变陈泗翰的人生。想要翻案,还有漫漫长路要走。
但陈泗翰依然在用自己的坚定和勇敢感动着他身边的人们。他的父母为他找来一名律师。这名律师愿意帮助他翻案,主要是认为他是一个有情有义、有感恩之心的男孩。
第一次见到陈泗翰,她非常震惊,这个在监狱里度过整整六年时光的“少年杀人犯”,并不是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模样。
见到她,陈泗翰先深深地鞠了一躬,然后并没有求她为自己伸冤,而是诚恳地说道:“不要连累我的初中班主任。”
因为案件要重新审理的话,每一个细节都至关重要,可能会牵连到其他的人,包括陈泗翰的班主任。律师被他的真诚善良所打动,不仅决定为他翻案,还邀请他到自己的律所里工作。
陈泗翰的生活稍有转折,他又开始忙着准备专升本的考试。即使荆棘丛生,也要奋力生长。在这看似毫无生机的人生里,陈泗翰还在渴望着走出过去的阴霾,走到阳光里。
后来,陈泗翰参加了《和陌生人说话》的节目录制。拍摄过程中,他平静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,有一半的时间,脸上都挂着微笑。笑容离不仅有谦和礼貌,还有他面对生活的乐观主义精神。
陈泗翰的人生值得思考,是什么让他在经历如此多的意外和困苦后依旧善良勇敢?因为即使忍受苦难,他也不是孤身一人。
遭遇校园暴力、因自我保护身陷囹圄,这些痛苦的事情发生的时候,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冷漠的,家人、同学送来的温暖,让陈泗翰成为了这样一个温暖的人。
哪怕历经坎坷,依然心智健全,善良又勇敢。希望每一个“陈泗翰”都能拥有光明的未来。